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表外表里”(ID:excel-ers),36氪经授权发布。原标题《互联网社畜鄙视链:谁会是下一批被裁的?》
作者 | 周霄 高级研究员
编辑 | Reno
数据支持 | 洞见数据研究院
都说互联网是高薪产业,在用“脑子”赚“票子”。一批又一批年轻人通过层层选拔,经历三面、四面才能入这些大名鼎鼎的互联网集团。
然而,比起拿到offer时的喜大普奔,这些年轻人拿到工资条时或许更多是困惑。这种困惑在于,表面光鲜的工作只能支撑一线城市的基本生活,互联网梦醒过后留给新时代“社畜”的仍是一地鸡毛。
我们统计了11家国内最热门的互联网企业,发现其中有7家,每位员工的人力成本不超过1万元。扣除公司所缴五险一金、再扣除个人所缴部分后,普通员工的到手工资只会更低,大多数人月均收入在5k上下。(这里要强调的是,本文中所提到的人力成本,包含高管薪资、以及公司所缴的五险一金,是公司为员工支出的所有金额总和。)
根据统计,北京人均每月租房费用为2900元,解决基本住宿问题后,这些年轻人要用2500元左右解决吃饭、通勤、生活、娱乐开支,平均每天83元,甚至不够一顿火锅钱。
看完这些数据后,你还觉得进入互联网企业就能拿到金饭碗吗?其实,对单个企业来说,或许存在“老板拿员工当兄弟,兄弟之间不谈钱”的现象。
但我们从更宏观的角度,去看整个互联网企业的薪资标准时,就会发现,世界还是很公平的。企业发给员工多少工资,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员工本身的含金量高低,以及对企业创收的贡献多少。
根据这两个标准,我们将国内前排的互联网企业分为三类:
第一种是,对员工素质要求低、员工能带给企业收入也低的“互联网富士康”;
第二种是,“人才”含量高、员工为企业收入贡献也高的“金领聚集地”;
第三种则介于前两者之间,虽然对员工的素质要求较低,但单个员工能带来更高收入的企业。
蓝领集团-互联网“富士康”:依旧是劳动密集型企业
京东、唯品会、美团等这一类企业需要大量员工来做配送、仓储、客服等一线工作,同时也需要高技术含量的研发人员搭建架构,维护平台。
随着平台的日益成熟,业务逐步扩大,企业需要慢慢的变多的“一线”员工。从京东和唯品会的员工结构中能够准确的看出,相比2014年,2018年配送人员占比都明显扩大了。2018年,京东的快递小哥多达9.5万人,占总员工比的53.2%,唯品会的配送人员超过5万人,占比达87.8%。
与之相似,美团超过370万外卖小哥在一线开疆扩土,是其他员工总和的74倍;携程客服人员多达1.3万人,占总员工数的29%。
我们将这种底层员工占比居多的企业称为“互联网富士康”,表面上是技术导向的企业,但从人员结构来看,仍属于劳动密集型。
与所有劳动密集型企业相同,由于大部分员工都在做更为“基础”、更标准化的工作,这类企业员工的收入贡献较低。2018年,我们所统计的11个互联网企业,平均每个员工带给公司的收入为323万元,而京东、携程、唯品会和美团的数据都低于这一水平。
员工低创收的背后,是同样较低的人力成本。京东是所有互联网企业中工资最低的;携程2019年每位员工的人力成本不超过一万元,这个数据还囊括高管收入、公司所缴五险一金在内,可想而知普通员工扣除税险后,能拿到手的钞票或许只有6-7K。
与京东、唯品会不同,美团的配送业务是外包出去的。也就是说,其人力成本已经剔除外卖员,只反映了程序员工资,所以比其他“互联网富士康”企业要高得多。
这些冲在一线的外卖、配送、仓储员工们,虽然人均收入不高,但人数庞大,是企业的一大成本压力来源。在投资人看来,这种重成本的运营模式某些特定的程度上意味着,利润空间有限。比如美团每完成一单,只能拿到0.2元左右的实际收入,其实是一分一毛挤出来的利润。
甚至未来,随着一线人员人力成本的增长,公司所背负的薪酬压力也会逐渐增大。如果企业不能很好把劳动力成本转移出去,就有可能出现侵蚀利润的情况。
所以,由于一线人员数量过于庞大,单个员工对市值的贡献很低。以京东为例,每个员工只能带来4600元左右的市值。
金领集团-真正脑力劳动者
与京东们“低创收、低工资”截然相反的是,腾讯、网易们员工们的收入贡献更高,拿到手的工资也基本高于平均水平。
从数据来看,小米每位员工能带给企业的收入最高,为1100万元,其次为腾讯600万元,网易、阿里、拼多多基本都在300万元上下。这样的创收水平比“互联网富士康”企业高出2到3倍。
这个数据乍一看有违常识,小米单个员工的收入贡献居然大于腾讯、网易、阿里等。实际上是因为小米产品多为高单价3C电子,本身消费金额更高,所以员工人均收入贡献也就更大。然而这也代表着,比起腾讯、网易等公司,小米的成本比重更大,利润空间会受到压缩。
而员工高创收的背后,是更高的人才含量。腾讯、网易新游戏需要有创意、有想法的团队,小米5G手机需要能设计,懂技术的人才。而阿里、拼多多虽然与京东同为电子商务平台,但他们更大程度上将选品、仓储、配送交给客户,只需要稳健的平台维护团队。
这类企业中,几个程序员的维护工作,就可以支撑上千万用户的购买行为;一个团队的设计的具体方案,适用于上亿台产品。所以,单个员工的素质更高,对企业收入的贡献也就更高。
一个人的人生或许有着各种偶然,处处不公;但对整个时代、整个社会经济来说,资源的分配又是相对公平的。这些能给企业带来更大收益的群体,自然有着更好的薪资待遇。
2019年,小米每位员工的人力成本接近4万元,腾讯则超过7万元。扣除前面提到的公司与个人所缴保险、税费后,小米人均到手2万左右,腾讯大约4.5万。相比同行们在携程、京东们难以过万的收入,这些高技术企业的员工算得上是真正的“金领”。
而这些金领对企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创收工具”,高素质劳动力的议价权更大,单个员工对市值的支撑也就越更高。相比京东每位员工2000元左右的市值,阿里该数据逾3万元,网易将近9万元;小米、腾讯、拼多多都达到数十万元。
白领集团-把创收交给用户
在蓝领和金领集团之外,互联网白领的出现或许顺应时代的潮流。
2017年之后,直播行业兴起,人们迅速习惯了这种为颜值、绝活打赏的休闲方式。对平台来说,其收入主要来自打赏和广告,主播或者up主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只要能签到头部主播,就会有土豪拿出大笔大笔的钱扔进直播间。
与直播平台相似,微博算是明星网红、官博公知的另一秀场,吸引大量粉丝的同时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巨型流量池。围绕这些流量人物及话题,广告主源源不断。
与腾讯、网易不同的是,这些娱乐平台只要搭建起来,后续需要的研发员工其实很少。同时,平台招纳大量UGC从而吸引用户,粉丝打赏文化下,平台的吸金能力很强。
这呈现在数据上就是单个员工带给企业的收入非常高。2018年,陌陌每个员工能带来625万元的收入,2019年TME每个员工能带来的收入超过705万元。
但如此高的人均收入,并不完全由员工创造。这类技术水平相对较低的员工,在劳动力市场中,也很容易被替代,不具备“金领”一般的竞争力和议价能力。
所以,这些“白领”的工资其实并不高。B站、虎牙、陌陌、微博每位员工的人力成本为6-7k,扣除高管福利、五险一金后普通员工的实际到手工资可能只有4-5k左右。
相比金领的高议价权,陌陌们更看重UGC的创收能力,这些内容创作者们的议价权也更高。UGC生态体系,意味着平台对人力成本的敏感度不如内容成本;当内容成本不断的提高时,企业会或许先满足创作者需求,从而挤压员工薪酬。
种种因素下,白领们对于市值的贡献在随着平台的日益成熟逐渐减弱。(这里可以观察到,白领对企业市值的贡献普遍高于金领,这似乎与我们的认知相悖,但这样的一个问题本质上属于长期资金市场对不同企业的认可度问题,我们先不做讨论)
关于人力成本,企业肩上的担子究竟是更重还是更轻了
随着时代的变革,50后,60后开始淡出职场,计划生育下一家只有一个孩子的80、90后逐渐成为重心。
此时,企业不得不面对紧缩的劳动力市场。然而同样随着时代的变革,整个社会的产业结构越来越从劳动密集型转为技术密集型。比起传统公司,这些互联网企业需要的劳动力又在下降。
一边是紧缩的人才供给下人力成本的上升,一边是员工需求减少后人力成本的下降。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员工成本对企业发展的挤压程度究竟更强还是更弱了呢?
通过数据对比,我们得出一个很有趣的规律:金领和蓝领所在企业,人力成本的压力慢慢的变大;而白领占比更大的企业,薪酬压力在逐渐减小。
我们先看第一类企业。小米、腾讯这样的创意驱动型企业,“金领”的议价权实际很大,企业很难找到相似的团队,产出相同的创意。
以小米为例,为发力5G手机,小米必须提前为研发团队充电,雇用更懂技术的人。这类企业首先有了产品,才会吸引到客户,而产品的开发又围绕着员工的创造力,所以人力成本对企业价值的侵占程度会逐渐变大。
从企业收入流向的角度看,从消费者手中赚取的收入,最终会“四马分肥”,流向——税费、成本、薪酬、利润。假设税费和成本占收入的比例长期变化不大,那么如果人力成本上升了,必定会侵蚀到利润。
所以,我们可以根据薪资占利润比值的长期趋势判断,人力成本的上涨,究竟有没有侵占到企业利润。
假如某企业营业收入为1000万元,税费和成本为500万元,员工工资100万元,股东得利400万元,此时薪资占利润比值为0.25。如果三年后企业收入、税费、成本都不变,员工工资200万元,股东得利300万元,薪资占利润比就增长为0.67,员工多收入100万的同时,股东少获利100万。
腾讯、网易、小米的人力成本占持续性净利润比都在不断上涨,利润增长的幅度小于人力成本,说明劳动力成本的提升压缩着企业的既得利润。
除了金领劳动群体的高薪资,更有数量庞大的“超级蓝领”群体。
金领群体的人,薪资远高于社会最低水平,中间有很多企业可以议价的空间。而数量庞大的蓝领,经常维持在最低标准线,工资粘性高,企业在此基本没有议价权,否则降薪或长期不涨工资就引发“众怒”。所以,如果控制不好人力成本,数量庞大的蓝领群体很有可能成本企业的利润杀手。
以美团为例,即便骑手不断抱怨其是“血汗工厂”,变相压低单价、克扣工资。然而2019年,美团骑手成本占餐饮外卖收入比重都已经达到75%。舆论压力下,如果美团调整工资,薪酬压力将会慢慢的变大。
由于美团刚刚脱离亏损旋涡,无法从薪酬与利润对比中进行判断,我们用GTV(交易额)数据代替利润。结果发现,美团员工成本+外包配送成本的上升幅度小于GTV增速。这或许是因为员工,尤其是配送人员的效率提高了,也有一定的可能美团在暗暗“降薪”,减小人力成本对企业的压力。
在京东的分析中,我们以GMV代替利润。薪酬与GMV之比的上升,意味着薪酬的上涨幅度实际上大于GMV的增长。目前GMV增速下,企业尚能赚到一些利润。
而当平台达到一定规模,GMV增速开始放缓时,薪酬成本就会逐渐侵蚀企业利润,进一步压缩其本身就不大的利润空间。数十万配送员劳动工资的提高,会成为平台的利润黑洞,而且跟着时间推移这个包袱可能越来越重。
然而,另一类企业是只要搭建好平台,生态良性发展,雇用少量员工就能够保证日常的运营维护。相比员工,此类企业的收入更多围绕着UGC产生,平台的成本也更多流向这些内容创作者,所以劳动成本对利润的挤占会随着平台的成熟逐渐减弱。从数据看,微博、陌陌、TME的薪酬支出/持续性净利润数据在五年间明显下降。
虎牙、B站只能统计到两年的相关数据,时间跨度太短,看不出真正的增减趋势,所以不在此处进行详细分析。
劳资矛盾下,你会是最先被裁掉的那个吗?
美梦易醒,青春难追。当这些怀揣时代梦,却被互联网大佬们圈进幻象的年轻人,开始困惑、甚至醒悟时,劳资矛盾的爆发就近在眼前。
2019年,网易、华为、京东先后陷入裁员风波,而这背后,既是员工对薪资福利的意难平,也是企业对人才高成本的无奈。
此类劳资矛盾实际上更容易爆发于蓝领所在的企业。
以美团为例,数量庞大的配送人员是平台运行的刚需,也是核心竞争力所在;另一方面,蓝领员工人均工资较低,常常徘徊在最低标准线上,工资粘性高对企业来说,基本不存在议价空间,所以很难将这部分薪资压力转移出去。
随着人力成本的逐渐提升,企业要么选择让利,从而保障配送人员的薪资;要么跟员工“称兄道弟、画大饼”,巧立名目降低人均工资。但大饼终归是画出来的,员工美梦初醒时,“血汗工厂”的帽子自然就会扣在企业头上。
相比“互联网富士康”企业,腾讯、网易们或许能够最终靠技术的变革,提高员工效率,从而有效控制薪酬成本,避免劳资矛盾的产生。
不论蓝领、金领,由于劳动要素议价权更高,企业都不得不想办法避免矛盾。但对白领群体来说,员工实际上比企业更担心此类矛盾的产生。
在这些以UGC为创收核心的企业中,白领实际带来的收入有限,议价能力更弱,在劳动力市场中的竞争力也不强。一旦员工薪酬上涨,企业受到成本压力,就可以在一抓一大把的初级程序员市场中,轻易替换掉这些要“涨价”的白领。而在丢工作和低工资之间,大部分生活所迫的社畜们只能选择前者。
小结
“人分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层”,这个时代以更精致的包装掩饰着劳动力市场一如既往的鄙视链。看似光鲜的互联网大厂,如同每一个时代的新旧职场一样,依旧是多智者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