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章剑锋
出品 | 网易科技《态℃》栏目组（公众号：tech_163）
确诊病例超过10万，全国延长封锁时间，意大利的疫情仍在蔓延中。在这期间，中国先后派出三支医疗专家组前往意大利支援，杨珺超医生就是其中的一位专家成员。
杨珺超是浙江省中医院的副院长、浙江省新冠肺炎中医药专家组组长。3月18日，包括她在内的12位浙江省医疗专家和国家卫健委一位工作人员一道从上海浦东机场搭乘包机飞赴意大利米兰。
按计划，他们此行要在意大利工作至少两周时间。
“节奏非常快，每天午饭都是到下午3、4点钟吃，到晚上我们还要继续开会，要做很多的沟通工作。”杨珺超对网易科技《态度》栏目的记者说，专家组在意大利的日程排得很满。除了各种在线视频会议，他们还需要深入当地的医院考察和对接，把捐助物资输送落地、和当地医务人员讨论交流具体的治疗问题、向华人华侨提供医疗支持和心理疏导。
本次采访，杨珺超向网易科技《态度》栏目记者讲述了她在意大利的见闻和所开展的工作，或有助于国内公众了解意大利的疫情局势，以及中国专家在当地支援的情形。
1，武汉没去成，来到了意大利
《态度》：这次为何会派您到意大利来？这个安排突然么？
杨珺超：既突然，也不突然。因为我是医院的医疗副院长，同时也是一名主要从事呼吸领域工作的中医师，医院的防控任务很多，非常忙碌。这次疫情中还担任了浙江省新冠肺炎中医药专家组组长，牵头制定浙江省治疗新冠肺炎的中医药方案。除夕那天，看到武汉的疫情非常严重，当时我就写了请战书请求出征武汉，但各种因素没去成。我去一线的思想准备是有的。
3月上旬，有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电话，让我就支援意大利做一个中医药的方案。第二天就接到通知，出征意大利。我没想到的是，没去武汉，而是来到了意大利。不过无论是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在抗击疫情。
《态度》：来意大利，担心过安全风险么？
杨珺超：我们当医生，专业性要强一些，看各种报道和网上消息时，到底这个事情是真实的还是夸张了，会有一个更加专业的判断。不过和大家一样，焦虑的心理还是有的，一开始也是非常担心，因为不了解新冠病毒，它跟我们以前遇到过的病毒不一样。
慢慢地，科学家也做了很多工作，让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病毒和它的传播途径，医生只要做好防护是没问题的。其实我也注意到，我们后面驰援武汉的那些医生，没有一个是感染的，所以尽可以放心。前期医务人员感染，是因为相应的防护没有跟上。
我们医院派去武汉的医生，听说我要到意大利，打电话叮嘱我哪些细节特别必须要格外注意。特别是我们医院派驻到新冠ICU的一位黄医生，跟我分享穿防护服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细节要点。还有戴N95口罩，戴久了对皮肤会有压伤，有些人会用东西垫在鼻梁上，他反复告诉我建议还是不要垫。因为垫了以后有可能导致密封性不是很好，会有感染的风险。
《态度》：家里人对您出国是什么反应？
杨珺超：我的先生也是一位医生，他非常了解医生这样一个职业，一直非常支持我，这是没问题的。至于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其实是非常担心的，所以一开始出来，我并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因为新闻媒体报道了，他们已经知道，我也和他们沟通过，他们能理解。
2，中国专家组不会直接介入一线救治
《态度》：专家组在意大利主要做些什么工作？会到一线救治病人么？
杨珺超：我们是作为专家团队过来的，一般来说不会跟病人有正面的接触，也不是要我们去看病，给病人下医嘱。我们不会去干涉当地医院的医疗方案，而是以交流经验为主。这跟在武汉一线的临床医生不一样。
当然，进入一些疫情比较严重的医院，我们也要做好防护。之前我们就有不少次去医院探访，有些医院的医护人员由于以前没有防护而被感染，还是比较严重。
我们这次带了9吨多的医疗物资过来，其中就有意大利这边非常急需的30台呼吸机，还有包括口罩、防护服等防控物资。我们主要是跟意大利的医生进行更高层面的经验分享和交流。中国有那么多的病人，我们是怎么制定治疗方案的，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的经验。还有就是分享我们的防控措施，我们是怎么样在一个月迅速把中国的疫情控制下来，他们也是非常惊讶于我们能做得这么好。
《态度》：意大利的医生主要关心哪些问题？你们以什么方式来进行交流?
杨珺超：意大利还有一些医院会跟我们进行线上的视频会议，交流医疗上的一些做法。在脸书上面，意大利的医生是非常活跃的，他们有一个脸书群，有5000多名医生在里面提了很多很多的问题。这样一些问题通过翻译的帮助，分给我们专家组，我们回答好要点后，再返回到脸书上去，让更多意大利医生了解中国的做法。
他们提的问题，比如希望我们介绍一下中医治疗的时间、用药的方案和效果、经验，这样的一个问题由我来回答。他们提的问题非常专业，有些问题甚至还比较难回答。比如他们问到治疗肺循环扩张的药物，有什么好处？还问到治疗过程中，血液过滤加臭氧的经验。这种问题我们就没办法回答，因为没有用过，也没做过相关科研。这也能够准确的看出他们是非常专业的。
《 态度》：对于意大利这边的医疗水平，一般的中国公众也许还不了解。
杨珺超：我们作为外来的专家，对他们本国的整个医疗体系也不是非常熟悉，这也是我们不能直接进入他们的临床救治的原因之一。
总的来说，意大利的整个医疗体系，都是采用欧美的标准。比如我们中国医生进到重症病房，防护服要严严实实穿好。但我们到他们的医院去看，医生是很简单地穿上隔离衣，戴上眼镜和N95口罩或面罩就ok了，脖子都是裸露在外面的。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他们收治重病人的病房是负压病房，符合欧盟标准，条件非常好。医护人员进入病房之前，会在门口的喷淋区进行喷淋和相关的防护穿着，进入后进行大概是两个小时的操作。他们都以为这样的防护已经符合欧盟的标准了。目前看来，进行这样的防护后，没有发生医护人员的感染，说明防护也是有效和到位的。
3，如防控管控到位，意大利数字高峰会下降
《态度》：为什么意大利的确诊病例数会那么高，媒体上报道挺严重？
杨珺超：我们专家团队主要在米兰这个地方，米兰属于伦巴第大区，这是意大利疫情最严重的地方。每天感染人数的数据跟大家一样，我们也是通过媒体上得知的。我们去的摩纳哥大学医院，总共收治有1000多位病人，死亡的病人是15人，还有我们去过的意大利萨科医院，死亡率也不高。但是米兰有一些郊区医院，死亡率比较高一些，比如贝加莫医院。
我们跟萨科医院的医生交流时，他们说50岁以下的病人死亡率是非常低的，也就1%左右。其他区域的医疗条件是因为不像米兰萨科医院那么好，因此增加死亡率？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还有待求证。
如果管控措施执行到位，我想意大利的数字高峰应该是能够下来的。目前严峻的感染形势，和他们之前的管控没有到位有关系，意大利政府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强的传染病。
《态度》：目前的社会秩序怎么样？
杨珺超：我们刚到米兰的时候，看到街上还有比较多的人，有很多人都是不戴口罩的。第二天，我们就跟伦巴第大区进行沟通，上周开始管控已经加强，每天都有警车在街上巡逻，劝人回家去。现在看到街上的人是少起来了，没有看到有明显的骚乱情况。
我们刚来的时候，还可以比较方便地寄快递，但是现在要寄东西已经非常困难了。侨领们要到我们的酒店来，也都要有通行证才能出入。
我们住的酒店边上有一个超市，每天开车出去能看到很多人在那里排队，他们之间距离至少两米左右。意大利人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们还是有一些自由散漫。虽然在排队，有几个人还是不戴口罩的，政府也没办法强求他们，戴口罩还是以宣传提倡为主，不是强制的。
4，中医药要进入意大利医院应用还是受到限制
《态度》：您是中医，这次中医药在意大利医院能不能派上用场？
杨珺超：中医药在国内新冠肺炎的救治过程中是有非常好的一个表现和效果。意大利医生对中医药兴趣也是非常浓的，他们也会问我们关于中医药的问题。但要进入到意大利医院临床进行使用，还受到很多的限制，因为欧盟这边对中药的管控是非常严格的，有相关的法律约束。
《态度》：能救命就赶紧用上，意大利人不是这样的逻辑么？
杨珺超：你讲的这个叫同情用药。不光是意大利，所有的国家其实在医疗上有很多伦理的要求，这其实也是在保护病人。我们最近看到微信上就有专家在批评同情用药，针对瑞德西韦以及其他的抗病毒药物、疫苗，他们都以为在没有明确它的疗效之前不应该给病人用，争议是有的。
他们考虑的是，一种药物要进入到病人群中使用，安全性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不能说因为它有疗效，就给病人用，而是一定要确保它的安全性才可以。意大利这边当然也受到这些医疗行为规范的制约。
至于中医药，在中国传承了两千多年的历史，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但没有进入到他们国家的医疗救助体系里面去，要纳入需要经过很多的程序和论证，这个情况我们也能够理解。
《 态度》：华人华侨群体是不是可以用中药？
杨珺超：华人华侨对于中医药是非常了解的，但对于治疗处方药，最好还是要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在意大利工作或留学的中国籍的华人，对于这部分人，我们大家可以按照中国的医疗体系来进行救治。如果他们有使用中药的适应症，我们就会对他们进行指导下的用药。我们这次带过来的中药颗粒剂，一个是预防的中药，还有适用于轻型和普通型的中药。
5，意大利华人跟我们是一家人
《态度》：您接触到的意大利华人，在这次疫情中情况怎么样？大家有恐慌么？
杨珺超：这里的华人华侨是非常希望可以得到中医药的帮助，应该说这也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意大利这边我们的同胞数量很多，他们非常期盼祖国能派医疗队过来，就觉得我们是他们的娘家人。他们见到我们很激动，因为能够获得医疗上的帮助。现在意大利的医院人满为患，打急救电话118，经常很难打通，因此有很多的医疗咨询工作会转到我们这边来，我们跟他们有很多的沟通交流，主要通过视频答疑等形式来实现。我们来了以后他们的焦虑缓解了很多。
专家队成员在线直播交流现场
《态度》：华人华侨关心什么样的问题？
杨珺超：主要是三大问题：一，我有各种症状，那我是不是得了新冠肺炎；二，我在家里或者外出的时候，应该怎么防护；三，意大利医疗资源有限，医院只接收重症病人，我是不是应该回国。我们应该帮他们就这样一些问题答疑解惑。
在我们中国，一个病人确诊后，身边的其他人都会隔离。意大利不是，确诊病人的信息因为涉及隐私不能公布，大家又没有很好的方法应检尽检，不少人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这个病。这种焦虑很普遍。我们反复耐心地进行宣讲。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一场如何缓解心理恐慌的直播，让他们把心安定下来，以免因为过度恐慌导致健康问题的出现。
6，专家组驻地条件非常好
《态度》：你们专家组在意大利的生活怎么安排？
杨珺超：我们来这里的衣食住行得到了当地领事馆和侨团的大力支持。在米兰的郊区，包下了一个中国人开的酒店。我们工作的主要地点就在这里。条件很好，有专用会议室，餐厅里特意安排中国的厨师给我们准备中国食物。
一到这里，我们的防控专家就对区域空间进行了划分，把酒店分成污染区、半污染区跟清洁区，这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证我们每一位专家的安全。我们对组织做过保证，既要圆满完成各项工作任务，又要完好无缺零感染地返回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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